“你在那里干什么?眼睛瞎了,没见地上有副墨镜啦?”老妖的一句话打破了四周的沉静。
一股光束照到了我的脸上,他应该看到了光束投射处,那张已经扭曲的脸庞。
我想镇定下来,但恐慌已经把我整个人给笼罩住了,我捡起墨镜,丝毫不顾墨镜上的泥水,直接将其塞进了工作服的口袋里。
“愣在那里干嘛,去检查管路,看有没有裂口。”
我答应了一声,顺着管路前行,再次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背后传来一阵咆哮。
再次见到他们,不等老妖开口,大副说道:“对讲机的电池快没电了,你给我去拿块新的。”
听到这话,我像落水后在湍流中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拼命的爬回了甲板,继续呆在压载水舱里,说不定我就窒息。
我离开压载水舱后不久,老妖跟大副马切也相继出了舱,专门给大副拿的电池也没能派上用场,但三个人的心里都明白大副此举的用意,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对于大副的解围,我异常的感激,平日里如果发生什么事,他往往会把我推到前面作挡箭牌,换得自身的相安无事,而这次出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为了报答大副的恩德,我干起活来特别的卖命(做实习生真难,尤其是跟一个病态的船长和胆小怕事的大副,出现任何情况,都是实习生的过错)。
2009年8月3号那天,NORDMARK轮已经驶近佛罗里达州的水域,再过差不多三天的时间便可到达休息顿,根据美国有关规定,货轮抵达美国之前,必须对船上的起重机进行相关的测试、保养,以确保起重机正常可用。
这天大副和俄罗斯二轨,那个老毛子一起对起重机进行正常的维护保养时,拆掉了一根输送液压油的铜管,我则将一个小桶举过头顶,接住由管内冒出的液压油。
一不小心桶滑了,致使小铜管内的液压油喷了我一身,我看上去油光满面的,不知情的朋友见了估计会心生嫉妒,认为我属于富得流油的那种类型。
说时迟那时快,经大副马切批准后,顾不了太多,我飞一般的朝生活区跑去,想必大副在身后会像往常一样频频摇头,因为我犯了船员工作中的一大忌。
在船期间,如果不是遇到像火警或油污染这类紧急事件,船员不可以在甲板上奔跑,万一摔倒了可不比在陆地,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继续跑。
甲板都是铁做的,且整条船浮在水面,遇到点风浪很容易产生晃动,人在甲板上奔跑肯定没有走路稳当,这样一来奔跑就增加了摔跤的可能性,更何况船上没有专职的医生,所以说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休息时间就不一样,伴着日落,你穿着裤衩在甲板上跑步都不会有人管你,原因很简单,你在健身)。
进到更衣间,拧开水龙头,我一头扎了进去,不停的用水冲洗自己的双眼,如果眼睛有什么问题,我刚刚才起步的事业恐怕会因此而夭折。
或许我在甲板奔跑的那一幕场景被老妖看到了,加剧了他内心对我的不满,爆发的时候到了。
事发后的第3天,也就是8月5号一大早,大副让我到二副管辖的那个储藏间找一卷小型打印机上,像墨盒一样的胶带.
储藏间位于老妖房间的斜对面,我心里有些惶恐,很不情愿的解释说:“胶带的规格统一,没有其他型号的。”
大副马切说一不二:“没有你也给我找出一个来。”
他是大副,继续争执等于自找没趣,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促使他认为这个中国的实习生不听话。
顺着大副他老人家的心愿,我来到了储藏室,开始有顺序的翻查所有的角落,哪知正巧被老妖看见了。
他认为我漫无目的的寻找是在浪费他的时间,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呀,可老妖就仿佛一只疯狗,紧咬着我不放,骂出些不堪入耳的话语,骂累了才吐出一句:“滚回驾驶台值班。”
我像只撞上猫的老鼠,诚惶诚恐的回到驾驶台,大副见我空手而归,马上止住笑容,问道:“胶带呢?”
“船长让我滚回来值班。”
大副脸往下一沉,不再问什么,只说道:“你继续打扫驾驶台吧!”
不多会儿,黑山老妖直接冲到驾驶台,莫名其妙的一顿臭骂,说什么任何人都不能容忍我的工作态度,他根本听不进解释,还说我老冲他撒谎,只看我的眼睛就知道。
我恨不得一脚把他的眼珠子踢出来,这是他第二次说要把我赶下船,好不容易骂完,他去了。
刚打扫完驾驶台,不等我放松片刻,老妖又跑上驾驶台,继续骂(这人已经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是我把他逼疯的,还是他本身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我不得而知)。
老妖在狂吼的过程中,他的脖子显得异常的粗,脖子两边的肉仿佛两把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这个可能就是他强大分贝的来源,我曾听说他在驾驶台吼人的时候,楼下睡梦中的二副都被他惊醒了。
我很想问他,都一把年纪了,为这点破事不停的给我找茬累不累,但我只有默默忍受的份,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的大副默不做声,只等黑山老妖下去了才宽慰我几句,而我心里明白,今后的日子更加的艰难了。
或许后来大副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这种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或许他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的癫狂,在我准备前往甲板敲锈,途经货控室时又不幸的碰到了老妖,却听他说了句对不起。
现如今每回碰到黑山老妖,我都心跳加速,血往上涌,这人像个神经病,几分钟前还能冲人瞎吼,几分钟后便能说出些自以为俏皮的玩笑话。
我不知道老妖在向谁道歉,避开他下楼梯时才意识到是在跟我说话,心里才算舒了口气,但我不可能再走回去跟他说没关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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