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工后的第二天中午碰见船长咆瓦尔时,他拦住正准备进厨房端饭吃的我,用一种特别质疑的眼神扫遍我的全身,脸上却挂着兴奋的笑容:“你怎么做完的,像这样么?”
他举起右手拇指轻压食指尖,其余三指并拢紧靠食指以很高的频率在胸前画着“之”字。
我只是微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当时坚持工作的那种毅力,不可能像一个国家企业里工作的小职员在受到表扬时,为了表示谦虚,开口就一句“为人民服务”吧,他这个罗马尼亚人不懂我们那一套!
黑山老妖稀里哗啦的也说了一气,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冈萨雷斯,我没听懂,实话对他说不知道,老妖一脸的得意,他说是一种老鼠,动作特别快的一种老鼠。
我朝他微笑着一心往厨房里钻,想尽量避免跟他的谈话,在我眼里他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我那点英语词汇,很容易被他逮到软肋,到时挨顿骂,不就又没心思吃饭了。
刚刚一只脚踏进餐厅,我便被黑山老妖叫住了,他脸上笑意全无:“Go back to your seat,he will give you your meat.”(回到你的座位上,服务生会给你提供食物)
我小心翼翼的退回到座位上,服务生赶紧把我的那份饭菜端了过来,只是量比以前少了许多。
还没等我张嘴吃,黑山老妖嚷道:“Cadetyou are not designated person to enter the galley.”(实习生,你不可以进厨房)
我回答了一声,默默的开始吃饭。
也是在这一天,我来到了培训船长的房间,owner’s cabin(船东的房间)。
培训船长见我敲门,放下电脑前的工作,用几近温和得变态的眼神把我迎进他的房间。
实际上前来寻求培训船长的帮助,我也是思考再三,心里很清楚如果失败了,等待我的将是变本加厉的折磨,但如果我一直隐忍,又怎么可能以这种姿态,在合同期满后顺利拿到提职报告呢?
局促的站在培训船长面前,我嗫嚅道:“先生,卡带每天需要工作多长时间才算够,一般情况下有没有时间可供学习?”
培训船长侧耳倾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一脸的狐疑,反问道:“你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当得知我每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后,他的脸刷的一下变得很阴沉。
培训船长沉默了,我很委屈的说了声对不起,退出了培训船长的房间。
晚上值完班,从驾驶台下来,我用从家里带来的小剪刀,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花了两个半小时给自己理了个发,励志从头做起。
剪了头发以后即使工作再累,回到房间,冲个凉就可以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丝毫不用担心头发没干,睡醒后所形成的鸡窝发型,需要另外花时间整理而浪费时间了。
躺在床上,回想着因为我在驾驶台引起的小小骚乱,在大副看来属于对他致命一击的小报告。
培训船长怒火中烧,当着黑山老妖的面朝大副一顿臭骂,责备他不该那样摧残一个刚刚上船的实习生。
大副保持沉默,我还记得他的表情,死一样的沉默,而牙齿之间的摩擦,却发出“咝咝”的响声,大副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根本体会不到他心里盘算着什么,如果我当时能猜到的话,打死我都不会向培训船长多嘴了。
“是我让大副那样做的。”黑山老妖不等培训船长数落完大副,一句话就把责任给揽了下来。
这回轮到培训船长沉默了。
那一刻我体会不到,暗藏的杀机正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的未来终究只能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仅有两三个足球场面积大的世界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没想到我对头发的稍加修饰,竟然使我成为焦点人物,我们的生活空间真的是太小了,哪怕是谁在自己的房间意外发现了一只蚂蚁,说不定一天之内这件事都会被当作新闻,甚至是热门话题被人口口相传。
每个人见面都会笑着问:“谁给你剪的头发?”
当得知是我自己的杰作时,他们的笑容有点变味,但我读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
船长咆瓦尔看到我参差不齐的头发也惊叹不已,半开玩笑道:“什么时候船上跑来个强奸犯啦,是不是搭我们的船准备逃亡啊?”
我依然保持微笑,倒是胖乎乎的大厨马龙很热心的说要帮我修剪一下,我以为他开玩笑,只是随口说说,不想周末下午休息时他居然敲开了我的房门。
三副阿雅得曾一本正经的告诉过我,说这人是个同性恋,还看上我了。
大厨马龙果真拿着他的电动理发器,跟我打声招呼,然后让我坐到离门不远的凳子上,我有点手足无措,穿着上身的短袖,把门往墙上推了推,让门保持敞开状,万一他图谋不轨,我喊救命时既容易被人听见,挣脱后还可以快速逃跑。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马龙并没有借剪头发之名,为避免断发沾到衣服上不好洗掉,要求我脱下短袖而使我安定许多。
见他把理发器的插头插到写字台上方的插座里,调试了下理发器,走到我的身后,我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没敢回头。
只听到嗡的一响,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贴着我的后脑勺动起来,然后便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忽然我触电似的抖了一下。
马龙赶紧收回碰到我脑勺下方的手指,关掉剪发器连声道歉,问:“是不是剪发器夹着头发弄疼你了?”
我说:“没有,没有,你继续吧!”
马龙再次启动剪发器,把另一只手伸到我的后脖颈处,我没像刚才那样神经质,最终意识到原来他是为了拭去我后脖颈上的断发。
他时不时轻轻摆动我的头,然后用剪发器来回刮几下,紧接着往后退两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我的头型,再进一步的修改。
我变得自然许多,配合他把脑袋保持各种状态,以利于这个业余理发师的发挥。
末了,马龙帮我剪掉脑后脖颈上的毛发,手掌在我的脖颈处滑动两下说:“待会儿你可以找服务生借吸尘器清理你的房间.”
谢过大厨,关上房门,我小声骂道:“阿雅得,你是个骗子。”
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船上的好人不在少数,只是我没发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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