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来不久水头便递给我一个夹着几张纸的文件板,让我在纸上记下他们的名字和每回进出污水井的时间,同时用对讲机向驾驶台汇报,以使值班驾驶员的记录与我的同步。
水头说话都是带吼的,不仅仅因为机舱的噪音比较大,估计这样可以增加他的气势跟威严,而这种交流的方式也正印证着一句经常用来骂人的话: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文明点是上行下效),船长还没正式出场,暂且不能展示出他深厚的吼功,河东狮吼里的柳月娥跟他比起来都成了小巫见大巫(性别不重要,此刻比的是嗓门),船长吼起来恨不得捶胸顿足,更像是发飙的猩猩,可谓人猿泰山的盗版。
看着那几张纸,全英文的,勉强可以读懂为进入密闭空间的许可证,上面有大副和船长的签名。
四个菲律宾水手自带工具逐个下到污水井,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把橙红色的通风管放了下去。
通风管的尽头连接着鼓风机,几人下去时,携带着一盏好像矿灯的照明装置,灯尾部的线比较的粗,水手们下井后又将通风管往污水井的深处拽了拽。
四人分工合作,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次水头出来透气,我放慢说话的语速,好奇的问道:“这根电线怎么这么粗啊!”
“这里面没有电。”水头鄙夷的看着我,仿佛再说:你个傻逼,连这都不知道。
“那里面是什么呢?”
“空气。”水头的嘴唇蠕动一下,差点顺口把“傻逼”那个词吐出来,可能是那罐茶叶起了作用他才没说。
本想问上一句“为什么呢”,又担心不耐烦的水手把我扔污水井了,于是闭上了嘴。
我似乎忘了油轮上是不可以用电线的,尤其在甲板上,除非我找死,还想拉一群垫背的。
机舱的噪音,听起来让人心烦意乱,没蹲多久我便扛不住了,四下看看,我找了块他们还没有用过的碎布,铺在离污水井舱口比较近的地方坐下来,大有那种出污泥而不染的心境。
漫不经心中我偶然向前探了探头,似有那种清风拂面的感觉,风来自于污水井,因舱壁反弹才跑出来的。
整整一天,我不停的拿着对讲机问这帮井底之蛙在下面是否安全,然后机械的汇报给值班驾驶员。
临近下午,本来答应去送老实习生的,可惜一直没走开。
宾仔们时不时上来透气,还不让我告诉驾驶台说他们已经出来了,暗自想想,那么大热的天也怪难为他们的,于是我报以理解的沉默。
大约5点钟左右,他们结束工作,估计这帮人心里处于极度不平衡状态,于是递给我一桶从污水井里掏出来的烂铁,要我提到甲板的垃圾堆扔掉(这下心里应该好受点了吧)。
很沉的一堆铁由机舱底部到甲板将近4层楼高,等我连走带爬,狼狈的抵达主甲板时都快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害怕了,要是从早到晚都跟这些破铜烂铁打交道,往后我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机器人。
事实上,我也确实会慢慢的被他们变成机器,一个在他们看来不会疲倦的人肉机器。
“垃圾堆在哪?”我问得理直气壮,作为一个刚上船的实习生来说,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水头眼睛瞪得老大,有点懊恼:“你在甲板白溜达啦!”
如果把他的话说直接点:你瞎了。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跟他斗嘴,初来咋到的,还是低调点的好,傻人终究是有傻福的。
事实证明我错了,在船上达尔文的进化论无处不在,优胜劣汰。
如果我装傻,有人会在我后面像对待牲口一样拿鞭子抽,因为他们认为你拿了钱就得干活,装傻只能让他们产生错觉,傻子不怕疼,我抽不死你。
处理办法很简单,鞭子扬得更高一些,下手更重一些。
旧实习生终究还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我,举目无亲,生在异国他乡,仿佛天上的太阳都变得有些陌生了,刺眼的阳光照得我不敢直视将要没入地平线的夕阳,一股灼热感笼罩着我的全身。
吃罢晚饭,我将行李由临时的房间搬到B层甲板实习生的那间。
B层甲板相当于3楼,这条船有5层,第一层为Uper deck(首层甲板),往上数分别为A B C甲板,最上一层为驾驶台,每层楼高2.3米左右,刚上去,高度上感觉有点压抑。
这里比较宽敞,地上铺有地毯,可惜已经油迹斑斑,进门靠左手有件救生衣,浸水服则在衣柜内专门的一格躺着。
卫生间旁边的墙上有两个挂钩,上面还保留着前任实习生留下的工作服,衣服上五颜六色的油漆和油渍使得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连体衣显得更加的丑陋。
床为双人的,床单和被套有些泛黄,整个房间里由于长时间没有清理而显得特别的凌乱,想起前任实习生临走前告诉我这些可以找服务生更换,我便不再发愁了。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仿佛房间的主人仓促之间逃离了这里,我初步认为他是个比较邋遢的人。
邋遢似乎不能诠释上任实习生的生活状态,他的生活方式将会在我的身上续演,而我将一直记住他临走时意味深长的那句话:祝你好运。
事先在电子词典里,我查到了关于床单,被套和枕巾的单词,随后我找来了服务生费布斯。
可能是初次见面,有多多关照的意思。
服务生比较的热情,帮我更换了床上的用具,还提供了些卫生纸和洗衣粉,但却不愿意帮我收拾房间,只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让我自己处理。
临走时他说:“今后我不会帮你更换床单和被套,如果脏了,你自己清洗。”他说这般话时语气比较生硬,隐隐约约看出对于实习生,服务员费布斯的态度很不一般。
不管怎样,他还是让我在短时间里有了个像样的床铺,知足者常乐!
谢过费布斯,我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扔进垃圾袋里,其中就包括那两件工作服,而被扔掉的工作服钻进口袋的那刹那,似乎能听到他们对我说:“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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